豆瓣上有一个“我想开书店”的小组,3万多人,持续在更新,分享开书店的构想、寻求开店建议、找书店合伙人,找
图书批发渠道。偶尔有人晒出成功开店的帖子,总会收获更多的赞赏。
开书店仍然是当代年轻人最想干的理想职业之一。在DT财经的《2020年轻人理想工作报告》中,最多人认为理想工作是“自己开店”。今年《小店经济活力报告》里也显示,18~50岁的人群71%未来有开店的打算,其中书店排在第二位。 但残酷的现实是,从2004年到2014年,全国有近五成实体书店倒闭;2019年实体书店销售额下滑7.68%,网络销售增长24.7%。
今年圣诞前后,“生活方式书店标杆”的茑屋书店,和号称“循环店”开始卖二手衣服的多抓鱼店相继在上海开业。实体书店不被看好已经很多年,大多都打造成“生活方式”和“复合文化空间”,比起卖书,更多的在卖咖啡文创卖符号。开传统书店,总会被人们带着“情怀”和“坚守”的眼光去审视。当一个商业化行为已经被默认为是市场失败者的时候,为什么还有人往“坑”里跳?
几个辞职开书店的年轻人,有人不断尝试,探索实体店的新路;有人固守“普通”,经营复古,坚持以书吸引人。 我们从他们身上,看到了一家小店的多重角色:用最古老的算法寻找趣味相投者的公社,疗愈伤痛的避难所,拒绝完全妥协的自留地,以及实现商业价值的新途径。
几天后广州另外一家独立书店1200bookshop读书会的负责人来探店,长吁短叹了一番,临走时她买了三本书,是书店当日唯一的收入。
临街的一家火锅店又关了,刚开业的时候专专还去吃过一次,当时就在猜测它可以撑多久,毕竟这个位置今年已经换了3家店了,开一家小店也是很不容易的。专专想可能也有人这样猜测留燈,一家书店开业,未来歇业似乎就是一个确定的事情,只是日期是哪一天而已。
说实话开书店之前,专专不算穷。2013年大学毕业,在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干了五年,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做个中产。但是开了书店之后,用自己的积蓄一下子拿出30万,确实捉襟见肘。租金永远是不变的大头,占了毛利的8成,成本的5成;选书的水平决定书店库存压力,这要求不断更新最前排的推荐书目。
专专现在点个30元的外卖都会考虑半天,开书店这段时间体重从未上过90斤。
“没什么怒发冲冠地辞职出走,就想换个环境。”专专离开北京,选择了南边的广州,有亲和力,接地气。她希望自己的书店也这样,“不是那种文学殿堂,高高在上产生肃穆感的独立书店,而是普通的角落。当然也不应该低到尘埃里,靠直播吆喝和流量贩卖商品。”
开店的过程远没那么美好,为了省钱,专专找了朋友介绍的野鸡装修队,因为效果和进度天天吵架。完成了硬装和木工后,她一个人去木材市场买木材,五金店买免钉胶,买充电钻的十字头,每个老板都说:“我们这儿很少女的进来。”
店里每个螺丝,每一个6米长的书架都是专专一个个买来组装,刷油漆到指关节发炎。整个半年泡在一种市井的生活里,和各色人打交道,因为不体面的小事时不时地愤怒。
起初的运营计划很美好,一开始就想做一家24小时书店,甚至是可以住的书店,但是人力和运营成本高得惊人。专专换了个思路,在书架背后的空间装了几个上下铺,做成了“书床”,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,读者可以躺着,趴着看书。她对读者有着自己的看法。
独特的设计更容易招来网红的打卡,专专特意在门口的小黑板上留言:阅读比拍照更重要。
有人说拍照的人不是在给书店做宣传吗?专专说,那些喜欢拍照的人往往不怎么翻书,一个书店挤满了不看书的人,那真正的读者怎么办呢?
去年圣诞节,留燈开业的第二天,店里只卖出了一本书 ,亏。专专为了吸引人流做了二手书5折的活动,没注意几本老版本的书和英文原版书都扔在了二手书架上。
一个男生拿了本《北京法源寺》问,
“这个是5折吗?”
专专心里咯噔一下,舍不得卖,嘴上还是说,是。
折后9元,然而男生没买。“这本书网上二手书价都超过原价了,9块居然不买!”那天没有人买二手书。
专专有点生气,当然卖了她会更生气,有那么一瞬间,她感到很失望。专专突然感觉《书店日记》里肖恩白塞尔那句话是对的:
真正爱书的人很少,但自称爱书的人很多。
和大部分喜欢社交和聊天的独立书店店主不一样,专专不太主动和读者交流,更喜欢站在后面,甚至有时来兼职的店员在的时候,日营收还会高过自己。可能是因为在湖南农村长大,农村是没有秘密的,东家长李家短,全是闲谈八卦,专专从小就讨厌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下。
她在作为书店所有者的私心和纯粹让书店展现价值的两边平衡,一方面她“玻璃心”,卸载了美团大众点评,屏蔽了网络的反馈,另一方面又像个局外人观察发生在书店里的一切。逐渐的,她发现,留燈收到了很多善意,这种善意让她受宠若惊。
2月份开始,一位广东中山的读者开始在留燈云买书,专专拍照给她,对方线上下单。陆陆续续买了两千多的书,这样比在网上买书费劲多了,也没有获得实体书店空间上的体验,专专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需要那些书。
还有个小女孩,看专专一个人辛苦,就经常来店里义务帮忙,搞陈列,招呼读者,想idea怎么赢利,托着下巴从顾客角度提建议,鞭策她“好好开书店”。
前几天店里收到一盏书灯,匿名,想必是读者送的,专专把它摆在了店里。

↑ 陌生人送的书灯
作为一个之前一直和钱打交道的人,专专最早的坚持是书店一定是个商业体。书店不死,不死的原因不应该是书店老板的拼死坚持,而是有人群需要它,并且愿意为他的存在付费。
图书价格劣势让书店没有办法靠卖书生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,区别于公益性质的图书馆,那些不愿意为空间付费的读者似乎并不应该成为独立书店的客人。
但是越来越多的善意让她觉得开书店,是值得的。

2019年的最后一天,留燈卖出了开业以来最多的书,15本,离预期的回本还远。专专觉得成为店主最大的任性就在于能够卖自己喜欢的书,于是《被淹没和被拯救的》成了店里进货最多的书。
专专做了新书福袋,上面的推荐语写着:
反思,是拷问人类良知的锲而不舍。